邢玉知这话讲得近乎咬牙切齿，她觉得自己整个人还是的，不知是羞是恼，太阳连着耳朵后脖子一块燥热，特别是耳尖，红得快滴血。她想不清楚章正霖为什么要这么无聊的事，他不是在捉弄她，而是真的、真的……

        很多时候，章正霖对她的重要甚至超越王怡婷，他是她最好的朋友，他们可以一起学习、玩游戏、互相发短信直到深夜，玉知甚至向他展过自己的脆弱，她那么羡慕章正霖有一个爱他的妈妈。

        玉知把一些有趣的事复述给他听，邢文易摘了眼镜合上文件听她说话。玉知往沙发上一躺，怎么都挪不舒服，挪腾几次把脑袋枕着爸爸的大，总算得劲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她不想随波逐、尊重气氛地给出什么回复，而是直截：“你是我最好的朋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章正霖听了她这句话，反倒是轻松了。他说：“我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玉知魂不守舍地飘回家中，开门一眼就看见在客厅里的爸爸。屋里已经开了空调，邢文易坐在客厅里看文件，算夏季的高温补贴物资，过几天气温突破三十度，人丹、藿香正气水、冷饮券就要发放到位了，尤其是在室外作业的工人还有额外的高温津贴，各厂区也要设置补给冷饮的冷柜冰箱。这其中的每一笔都要细细验过，钱总是要花在刀刃上。

        二十九度，那颗糖有点化的迹象。玉知揭开透明的糖纸，放进嘴里的时候还在担心如果手抖糖掉了怎么办，但是并没有。微的糖表面是浆质的，玉知等它在口腔里慢慢褪去那层化开的浆，出里面仍然坚的那分。

        章正霖走在她边，两个人穿过人工湖和青草地，植物在太阳的照下蒸腾出一略带泥腥的香味，下午四点的太阳晒得人迷糊又黏腻，他的心也像一滩纠结的烂泥。

        邢文易看着她在玄关脱下凉鞋，面上神情有点郁郁，于是问：“今天在学校干了什么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如果这种关系被打破，如果她觉得尴尬，如果他们渐行渐远了呢？她不想承受这种后果，至少现阶段不想，在她交到更好的朋友之前不行。她不敢想，也不想再回归孤独。

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你刚刚那是什么意思？”

        玉知的左手背在后，刚刚章正霖牵过的就是这一边，她的掌心，明明不是汗手也紧张出了意，章正霖牵过她的手腕，在她的手心放上一颗糖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拍了毕业照，然后大家给老师送了礼物，老师讲了话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章正霖陪邢玉知走到车站，对她说：“开学见。”又目送公交车开走。此刻一阵风过来，他居然感到一丝凉意，一摸才知，短短几百米，后背几乎全透了。

人紧紧挨着、没人注意的后轻轻握住她的手，玉知想挣脱又挣不开，这时摄影师已经在喊口号，她只能一边出一个虚假的笑一边抠章正霖的手心，没想到这人油盐不进，反倒是抓得更紧。玉知笑得愈发僵，就这样拍下了毕业照片，估计比鬼还难看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知玉知今天放学就是小学毕业，但她很固执地叫他不要接她放学。他请的半天假没派上任何用场。

        她讲到同学分食油糕时神采奕奕，讲起老师同学合唱《送别》，长亭外，古边，芳草碧连天……又忍不住泪。邢文易的手掌轻轻贴在她的上，他听着她的碎碎念，手指轻柔地抚摸她的发，让她感到一丝安定。

        真的喜欢她？邢玉知其实不希望他说出来，她觉得万分尴尬与不适，小学生班级中出现“情投意合”的“情侣”并不罕见，这一年来随着两个人越来越形影不离，班上时有起哄调侃，可是玉知却不想打破两个人之间的关系，从未承认过她“喜欢”章正霖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爸爸。”她的眼角贴着邢文易的子，那里被她的眼泪沁，几滴眼泪的痕迹晕开一小片。“我不是小学生了。”她说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也觉得自己疯了。一个小学生，自以为是地在追寻什么爱情呢？他知自己对玉知的感情并不是纯粹的友谊，但是退回去一些更让他安心，因为他突然发觉向前一步不会离她更近而是把她彻底推开，于是他也只能说：“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邢玉知心里怄得慌，又不知该怎么面对他，两个人到放学分扬镳都没说一句话。毕业照片是在之后邮寄到各人家里，这次放学就是散伙了。她心里忍不住想，他真不打算解释刚刚的牵手？

        章正霖被男生们簇拥着去林业局打篮球，他走在前面，白色的短袖被阳光照得有点透，玉知好像能看清楚那衣服底下细细的腰。他手里抓着的篮球被给别人，随后像两人刚同桌时那样，转向她跑来。

        沉默了好久，他才说：“其实你知，我也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