像他先前在白水村那样,数百年来,只有自己一只妖,唯一能陪他解闷的,是那些被他用妖气化的山林小兽,连话都不会说。
明若靠在掌心的下巴微微歪向一侧,指尖也由轻点改为了沾着茶水的打圈。
她语气淡淡的,似乎并不是在说什么要紧的事。
为什么大家在人前人后是两个样子?为什么师父明明帮过他们,却还要被说得那么不堪?这些问题我想了很久都想不通,后来索就不想了。
之前说,我帮你劝好乌相,你就算我还了一半修为的事,还作数吗?
自己就多余心疼她!这个贪得无厌的小混!
顺带的,明若就成了众人竖起的活靶子。
黑蛇擤了啖气,在桌子上团了个团,脑袋颓丧地耷拉下去,枕在自己的上,半晌,才幽怨无比的开口。
这就是没打算让他拒绝吧!
她挑眉,抬手用指尖点住黑蛇扬起的脑袋,那副平静无波的样子,似乎本没什么事值得她放在心上。
近千年的岁月,他大概都是孤独的。
这个他,指的是狴犴吧,明若撑着下巴,没有急着回答他。
明若拿指尖轻点着桌面,敲出哒哒的声响,我曾经也执着过类似的事。
或许,这就是他生来便为蛟的困苦吧。
谈谈吧,她挪了个圆凳坐下,扶着桌沿半撑起下巴,又瞟了眼地上的背篓,如果你实在不想谈,我也可以把你封进你心爱的背篓里,关一辈子。
他忽然哽住,脑袋垂下去埋在团拢的子下,脖颈微颤着,发闷的声音掩住了轻微的低泣。
明明是本君救了他,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本君?
在岭南,或许千百年来就只有他这么一条蛟。
窝在背篓里小憩的黑蛇只觉一阵天旋地转,紧接着,便像个面团似的,被人吧唧一声拍在了红漆木的圆桌上。
我是妖,便活该死吗?的话后,这些天,府内下人们的闲谈中,便逐渐出现了不少偏向他的言语。
明若的话才刚出口,男人脸上的笑就凝住了,那本还带着溺的眸子也瞬间化为了白眼。
一半不够,至少得算六成。
若不是受了齐巽的嘱托,又得等此地的妖气散干净才能动,他一早就拉着小丫离开了,她凭什么要受这种委屈!
小时候,我师兄会去无妄山附近的村子里帮村民驱妖,以此来换些钱,买我们师徒三人在深山中所需的吃穿用度。
当然作数。朝岁顺着她的期待点,眉眼也隐隐透着笑意。
纱布包裹下的伤口传来一阵生疼,他吐着信子仰,脑子还没反应过来,就对上了明若的视线。
黑蛇扭瞧了她一眼,没等到回答,才语气低沉的喃喃:本君明明也是龙啊,可他却骂本君是野种,本君只是,只是想有个同伴
不被龙族接纳,难与蛇族合,其他走兽又畏惧龙威,虽承了血脉的福荫,能在化龙后分到一块封地,但终是难有归属感的。
虽不敢明面上苛待这位救了老爷的术士,但私底下,关于她的浑话就没有少过,甚至有些胆子大的,还会在她同朝岁路过回廊的时候,偷偷朝着她的背影啐唾沫。
大多数的蛇需要修炼五六百年,才能在极为苛刻的条件下化为蛟,中原之地万里河山,细去数,这蛟也不过只有百条。
盯着进房门前忽然停下来,用狡黠的眸子冲自己笑的小丫,朝岁不由失笑。
直到有一天,我听见了村中人的闲话,他们在感叹像师兄这样有天赋的人,是被我和师父拖累,才只能在岭南个山野术士。同时,他们也议论了我,说我同师父一样古怪,言谈举止没有半点女子的样子,还总说些惊世骇俗的话,恐是脑子不好,难怪被亲生父母抛弃在山中自生自灭。
明若对上了他的视线,倒没有他预期中的低落,更多的其实还是困惑。
我常跟着他,附近村子的人都知我们是锦月真人的徒弟,所以待我们格外客气,我也一直以为,大家待我和师兄是一样的。
显然,她本人并没有觉得委屈。
听到这儿的黑蛇,将脖颈又直起了几分,摇摆间,似乎是在留心她的情绪。
我该如何就如何,又不碍着他们,他们喜欢什么。
朝岁是很为她抱不平的,明明是救了人,怎么反倒成了不是?
黑蛇悠悠抬,黑色的眼珠子反着窗外的光,瞧着锃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