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面是童年里高大威武的父亲形象，一面是连自己都不能照顾好的天才导演，一面是打碎自己童年美梦乌托的曹修远，最后一面则是现如今化归尘土，和自己血缘关系的孤独老人。

        所以当梁思喆捧着一个透明鱼缸进家门的时候，曹烨的脸险些没绷住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和梁思喆都穿着一黑衣，站在门口看人来人往。

        曹修远死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现在给你占了位置，真是便宜你了。你朋友也没几个，要是孤单更没人陪，我让你在这里也能帮我照看我妈点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加了一点水的鱼缸里，赫然趴着两只不大不小的乌，正一动不动装死。

        －

        然而等到人真的没了，他又无故生出一种懊悔的情绪来——要是自己能多陪陪他就好了，至少……要见曹修远最后一面。

        曹烨的痛苦在于他对曹修远复杂的感情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么大年纪了再掉一把眼泪像什么样……更何况要是连自己都这样，曹烨心里恐怕更加不好受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满脸难以置信：“梁思喆……你……你带两只王八回来干嘛？！”

        梁思喆抱住他，轻轻拍打对方的肩膀以示安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走了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这个词用来形容他和曹修远其实是很不恰当的，减去少年时期，自从黎悠去世后，他就很少和曹修远有什么交际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和梁思喆有空会来看你……只是来看看我妈，顺便看看你罢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曹烨，我不想让你再因为别人的离去而伤心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在说完这句话之后，他觉得心里像是少了很多负担，一下子畅通了。

        爱不能爱，恨不能恨。

        不过再纠结这些都没什意义了，因为——

        “算了，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，还是别给我妈捣乱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曹烨站在墓前，看着墓碑上照片里的人，沉默良久，最后说：“曹修远，我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这也让曹烨心里那块疙瘩始终过不去。

        在小凯撒死后很长一段时间里，曹烨家里都是空的，什么也没养。

“旧的不去，新的不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也不了什么，他能的，只有在这个时候陪着曹烨，让对方不要这么难过罢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但是自己究竟对曹修远是怎样的态度，其实曹烨自己也不是很清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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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“养啊，”梁思喆一边把鱼缸放到一旁的柜子上，一边回答他，“家里空了这么久，也该添点新成员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也明白，梁思喆没有表述出的话——

        曹烨年少时总觉得曹修远十恶不赦，不可饶恕。等到年纪大了，细细想起来，才觉得其实原本就没多大的事。

        通过摸，梁思喆感受到对方不易察觉的细微颤抖。

        对方是梁思喆，他自然不用有什么东西藏着掖着，“我好难受……梁思喆，我为什么要替他难过啊？”

        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，唯一带有血缘关系，世界上最亲密关系的人，不在了。

        ＊

        梁思喆握住他的手紧了几分。

        他这个人，年轻时情古怪，有种不顾后果的冲动，既照顾不好自己，也理不好人际关系。可以说除了导演天赋是与生俱来的外，曹修远一无是。

        看到那些影帝影后们脸上挂着沉痛的表情后，曹烨忽然有几分同情曹修远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但我是永恒不变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随之而来的，还有忍不住的泪水。

        想到这，曹烨忍不住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原谅你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或许自己已经原谅他了，又或许心中的怨怼还是没法消散。

        曹烨看了看他的脸，又转看了看鱼缸里的乌，最后还是接受了这个说法，着鼻子认了这两个便宜“儿子”。

        即使恩师的葬礼他心里也很不好受，但在曹烨面前，他得出一副镇定的模样。

        只是面上还是有些过不去，这么多年和曹修远的关系也是淡淡的，一年都见不了几次面。

        所以自然而然的，死后也没几个人交心的人来看他，大多都只是过来意思意思罢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曹烨说：“梁思喆，你说我是不是错了？我是不是……不应该这么多年都怪罪着他？”

        梁思喆用在上一电影里，所扮演的男主安抚女主所用的方式，轻轻在对方鼻尖上落下一个吻。

        即便过了这么多年，他还是会因为梁思喆细微的爱意而沉溺。

        他表面上站得笔直，实际上背地里和梁思喆牵起了手。

        曹烨继续说：“我其实……原谅他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等到他真的不在了，曹烨才恍然发现：

        “更何况小王八的寿命长着呢，”说到这，梁思喆就忍不住笑起来，“反正我俩肯定活不过他们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作为老一代艺术家，曹修远的葬礼很简单，只有几个熟人编剧，导演，以及稀稀拉拉的一批演员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最终还是没忍住，从旁边梁思喆怀里接过一束花放在曹修远和旁边的一尊墓碑中间，“你也别得意，这位置本来是买了，将来好让我来陪我妈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可是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