格完全相反的人相起来竟然意外地和谐。
晚自习,一页练习册的纸张被他掀起来,夹在手里还没来得及放下去,仝姝突然鲤鱼打一样坐直子,盯着他的手看。
“翻页的声音太大了吗?”他停下动作,问。
“嗯。”
“抱歉。”
仝姝没说话,只是换了个方向趴下去,继续睡。
她上课依旧睡觉,下课十分钟前会准时睁眼,问问万里要不要去厕所。
最开心的当属各科任课老师,既解决了万里的问题,还能少看见仝姝几分钟。
万里除了去洗手间,通常不离开座位,接水拿作业都是仝姝代劳。
长相好看的人在学校里很容易出名,万里也不例外。课间,教室后门边总是挤满了其他班的人,老师来了才轰一下散开。
倒不是对残疾人有多么好奇,十个人有十一个都是冲着他的那张脸来的。
直鼻,薄,轮廓立,一双眼睛长而深邃,双眼致细窄,随着眼尾的弧度微微上挑,眼睑下有一颗极小的痣。
是很漂亮的长相。
班里来找万里搭话的人也很多,她无聊的时候会趴在桌子上装睡,偷听他们讲话。
万里在初三那年从上海的国际学校转学到省实验的初中。即使是在不缺各路二代的省实验,他在初中时也已经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。
长得帅,成绩好,家境好,弹得一手好钢琴,围棋是国家二级运动员,在校篮球队当控球后卫。
听肖瑶说他爸好像还是个当官的,省里的官,是什么职位她倒不记得。
他上的光环越多,缺失这半条也变得愈发令人惋惜起来。
仝姝却阴暗地觉得这样才好,才显得真实,不至于完美到炫目虚幻,让人看一眼便觉得烦躁。
她后来才知,他在瑞士出生,地理课本上的照片很多都是他早就亲眼见过的风景。
在她无法想象亚热带常绿叶林的叶子应该是什么样子时,万里伸出手掌对她说。
“就是这么大的冬青叶子,叶片厚,指甲敲上去有坚的响声。”
一片叶子足以挡住燃烧的夕阳,让他在维利亚的西班牙广场静静地看完一曲弗朗明戈,再将币投进演出者的帽子里,震出清脆的声响。
万里是上帝给她闷热的人生开的一扇天窗。
而他残缺的那条,成了她自卑唯一可以逃离的出口。
在她为数不多醒着的时间里,万里成了她的好伙伴,当然,只有仝姝自己这么觉得。
学校在非放学时间不允许学生随便出校门,仝姝从前都是钻小树林的狗,翻后门的铁丝网,谁能想到从天而降一张万能通行卡。
校门口,每天傍晚总能看到一个黄发的少女,神情严肃地对门卫大爷沉声,“师傅,开一下门,我带他去医院,再耽误要出大事。”
说完,还煞有介事地拍了两下轮椅后面的扶手,显得十分着急。
轮椅上的少年面无表情,一副听之任之的样子。脸薄的遇上不要脸的,他哪有反抗的权利。
门卫也知省实验的新生里有个残疾人,估计就是眼前这位。仝姝说完,他连忙开了门。
走出去大约一百米,万里被仝姝稳稳地停路口拐角,一颗梧桐树下。
北方一入秋,气温便下降得很快,两周前还绿的像是绿色火焰般的叶子转眼就变成耀眼的金黄。
有风掠过高,树冠摩起一阵莎莎声,抖落下来几片比脸还大的树叶,轻点一下万里的,再顺着掉进怀里。
她的指尖夹着刚点燃的烟支,弯着腰朝远一路小跑,后追着一极细的白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