丞相扶灵回来以后,便再未出过皇帝――现在该叫先帝的灵堂。怕是不眠不休了数个日夜,幽幽琴音如泠泠秋波,透着刺骨的冷意,小黄门告诉年轻的天子,这像极了那夜白帝城外滔滔江水,冲去了年老ti衰的先帝魂魄,如今竟是连丞相也要一并带走了。
天子面容上哀戚的神色很明显,他站在灵堂之外,一双杏眼却又暗沉地盯着丞相默默抚琴的清瘦背影。小黄门不由地打了个寒噤,年轻的太子平日里总是温和爱笑的,圆run似玉的脸庞便透出一gu太平天子的味dao。只见这位即将掌控万千臣民的少年示意shen边的侍从都退下,尔后撩起蜀锦织成的衣袍跨进了大门,dao:“都回去罢,朕与丞相有要事相谈。”
众人面面相觑,这几日理应为病逝的先帝服丧,本是幽冷的灵堂更是寂静无声,董允正待进言,丞相停了抚琴的手,沙哑的嗓音证明他或许已经数日里除了哭泣再无他话了:“退下罢。”
天子眸中阴霾更甚,只见一shen丧服的丞相转过shen来,行了大礼,便再无二话,像是疲惫哀恸极了。他还是那样好看,刘禅想着,眉目如画,高挑颀长,只是袍袖间有些凌乱,这不像端庄温run的先生,更不要说威仪雅重的丞相,加之shen着丧服,本就案牍劳形的丞相更显憔悴。刘禅看着他,突如其来的一gu暴nue在骨血里涌动,诸葛亮本应是那个俊逸奇雅愿意给他抄书的先生,在短短的数月之内竟成了消瘦而tingba的托孤重臣。他接到刘备诏命时几乎砸碎了shen旁所有的东西,他的亲生父亲,这一生也未曾好好陪伴他的父亲最终仍旧没有相信他刘公嗣,以至于授予丞相废立甚至自取之权,而自己永远只能是那个孤独的,在当年军师中郎将怀里汲取保护的孩童。
大约是刘禅盯着诸葛亮看了太久,持重的丞相秉着有话快说我还要祭拜先帝的态度出言问dao:“陛下,有何要事。”
刘禅又看了他许久,犹豫不决地思索片刻,终于开了金口,dao:“丞相却是比母后还要伤痛几分了。”这话han着一丝不甘的怨愤,混合着一些直白的羞辱,将立于庙堂之上任他八方风雨我自岿然不动的丞相比作深gong妇人,刘禅有些紧张地在宽大的袍袖里攥紧了手指,他在等诸葛亮生气――那也好过如今这般断情绝爱披tou跣足的模样。
诸葛亮像是有些讶异地抬tou抬了抬眸,似乎是在评判面前这个出言不逊的天子是不是昔日温和慈柔的太子,刘禅被他看得汗liu如浆,刚刚鼓起的一点勇气又化为了乌有,他张了张嘴,正yu说些什么挽回一下,丞相却平静地接过了话tou,不复往日清越却自有一番风情的沙哑dao:“臣不敢自比太后。”
年轻人总是容易冲动的,诸葛亮想着,虽然他并不明白面前的年轻人为什么发怒。天子听到这句话仿佛一tou刚刚长成的幼豹,挥舞着爪子,亮出獠牙,冲动壮人胆,恶向胆边生:“丞相如何就不能自比太后了,莫非是太后能为父皇绵延后嗣,而丞相却不可以?”
诸葛亮袖子里的手指抖了抖,苍白的面上染上一丝晕红,他似乎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,只是用袍袖掩住了削薄的chun,轻咳了一下:“陛下,请慎言。”而后略微有些疑惑地重新打量天子,先帝给了他太大的权力,废立也好自取也罢,事之如父也好十倍曹丕也罢,都是为人臣者所不能受的。满朝文武恐怕已经认为他诸葛亮要效仿曹孟德了,回程之际ma谡曾在他耳边来来回回苦劝,莫要让天子嫉恨了他。
诸葛亮只是抚摸着先帝冰冷的灵柩闭眸不语,偶尔弹几曲悲楚之音聊表寸心。他不是没想到年轻的天子会猜忌他,只是这份猜忌的方式似乎有些不同寻常,更不似因他即将权倾朝野而忌惮,旁人总说刘备三顾茅庐请出来的军师如何聪明绝ding,只可惜世间最繁复之物正是人心。刘禅这孩子看着是富贵公子单纯模样,笑起来左颊上还有个梨涡,但是比他喜怒不形于色的父亲要难看清得多。
天子被诸葛亮长期的沉默弄得心如擂鼓,便下意识以为这话的确是侮辱丞相过甚,于是他上前两步,拉住诸葛亮清瘦的手腕,告饶般笑了笑:“方才是禅失言,先生莫要怪罪于我,只是一时间......”
诸葛亮面无表情看着这孩子绞尽脑汁编理由,心想这gu油hua倒是有了几分先帝之风,刘禅想了半天,最终还是可怜兮兮地zuo出了一副丞相你能明白的表情,支开了话题:“禅有一事不明,望先生赐教。”
诸葛亮果然脸色好了一些,不动声色地从天子温热的手心里抽出手腕,应到:“臣知无不言。”
刘禅便又自然地握住了丞相的手,这次干脆两只手都握住了,左颊上lou出了小小的梨涡,dao:“禅读《商书》,书读至伊尹chu1,始终不解,何谓居上克明,为下克忠,与人不求备,检shen不及。”
诸葛亮慢声dao:“为君者,明睿也,为臣者,尽忠也,待人也,以厚德载物,约己也,以自强不息。”
刘禅又问dao:“为君者,何谓明睿?为臣者,何谓尽忠?”
诸葛亮温和,便如同从前的温柔先生一般:“惟亲厥德,终始维一,时乃日新,乃明睿也,臣为上为德,为下为民,可言尽忠。”
刘禅便又迈进了一步,呼xi几近打在诸