辰温柔的华山夜，尘微与人对饮，饮尽了满腹情思。

        于是鬼使神差，尘微凑上去，抄起女子面前的另一杯酒，一饮而尽。

        面纱之下，那女子似是对着他笑了，于是尘微也晕晕乎乎地对着她笑。恍惚中，有脆若银铃的声音在唱，“酒是穿毒药，色是刮骨钢刀，财是下山猛虎，气是惹祸苗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尘微睁开眼，却发现自己在长安城拭剑园。

        风云录上书着夺魁的名剑队，尘微的大名赫然在列。隐元会为他打造了手执霜影璇玑的等雕像，摆在扬州城门口供人敬仰。一拨拨的人，认识的不认识的，慕名而来蜂拥而至，口称恭喜微剑神，剑神剑术无双，重振气宗荣光。他的剑纯队友也对他毕恭毕敬，与他相约剑气花打到八十岁。

        正是春风得意蹄疾，尘微趾高气扬，连纯阳派来贺喜的朔雪气纯也不放在眼里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柳词，好好看好好学，我这手剑出鸿蒙，理解可还到位？”

        柳词恭维：“我的亲哥，这剑术理解哪是我学的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尘微得意洋洋：“我这就把心得写成秘笈，让气宗弟子都能无门槛学会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边的剑纯队友却笑了：“你吗，尘微？”

        于是场景陡变，风云录上书的名字是柳词歌妤，扬州城门口的雕像是个朔雪气纯，人们交口称赞的是抓点必中柳剑神，那个剑纯的队友也不是他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只是千千万万个气纯弟子中平平无奇的一个，无人知他，无人认他。

        尘微攥紧了手中剑。

        剑纯言语如刀，还在步步紧：“你为什么离开师门，为什么远遁他乡，为什么自立门，为什么不敢与我相认？尘微，你自己都知自己不上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尘微咬牙不语。

        眼前一黑，再回过神来，尘微又华山的论剑峰。

        天寒地冻，大雪纷飞，远的雪里埋着个半死不活的尸，一截破虏的衣角在风雪中瑟瑟发抖。

        尘微走过去，用腾空把他刨出来，是个冻得面无血色的剑纯，却僵地抱紧怀里的霜影璇玑。

        尘微一见这剑就是脸色一黯，他把剑纯从雪里扯出来，剑纯的心脉动得极其微弱，几乎摸不到，尘微只好度了一息真气给他。

        剑纯慢慢睁开眼，苍白的面容上，一点漆黑的瞳黑得无神。

        尘微心痛如刀绞，他的指尖轻轻搭在剑纯脉门，好知人还没有死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值得吗，”尘微喃喃，“柳词要什么名剑没有，缺你舍生忘死为他铸一柄霜影璇玑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剑纯无力地笑了笑，幽深的瞳孔中泛起一丝涟漪，却好像透过尘微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耀锋……你真的不懂吗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尘微当然懂，剑纯或许才懂了三年，但他已经懂了十年。

        狂风呼啸，鹅大雪落得又狠又急，奄奄一息的剑纯又阖上了双眼，尘微的手从剑纯的脉门上开，揽着他的躯静坐了片刻。霜雪落在他二人的鬓发上，遥遥看去，好似两个偕老的眷侣依偎着赏雪。

        尘微心中无波无澜，无喜无悲，只觉茫茫尘世好似这一片皑皑大雪，空无一物。他抽出剑纯抱着的神兵，霜影璇玑冰冷的剑锋映出他没有温度的面容。人是冷的，但血是热的，尘微这样想着，我可以用我的血热一热“他”……

        霜影璇玑的剑刃，缓缓靠近尘微的脖颈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啪！”

        尘微一个激灵，猛地睁眼。哪里有什么长安花的拭剑园、风雪凛的论剑峰，他还在这个小小的酒窖，面前站着洒比。

        回神之后，尘微只觉右手和左脸颊火辣辣的疼，腾空莫名其妙出了鞘，被丢在一边，眼前洒比一脸关切：“微啊，你还好不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尘微认真品了品，似乎找到了问题的关键：“你打我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是啊，”洒比心有余悸，“一进门你跟发酒疯一样，挖了坛子里的酒就喝，拦都拦不住。喝两口醉倒了，又哭又笑的，最后还出剑要自己。吓死我了！还好我赶紧给你一巴掌，你就醒了！”

        尘微沉默了一下，没想到这里的酒这么毒，只闻一闻就快醉了。他转念一想，怕现在这个也是幻境，便伸手用了十分的力了洒比的脸：“我梦见你死了。现在你是活的？”

        洒比拉着他的手按在自己膛上，手下的心脏动：“是活的。”